垃圾加工廠，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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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加工廠，差評！
晉升至6區的幾人中, 陳晉小隊和寒乾對路線熟悉頗多，盡管被迫組了個大隊，寒乾依舊是那副獨行俠生人勿近的模樣, 獨自一人走在前頭。陳晉則帶著自己隊伍按照習慣將金主和李莉圍在中間，小心翼翼前行。
七七和阿錚互相扶持，雖不明說但行動上還是稍微離遠了幾步, 搞不懂狀況的秦星在魏蘇毅的吩咐下揉著腦袋跟上兩人。
竇理放緩步子走在最後, 她感受著腳下地面的材質, 厚重樓板堅硬無比, 難以想象6區如何與7區連接。
當初在進入工廠前，從外面根本看不出內部有這麽覆雜的結構。
“這條路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在前面帶路的陳晉將周圍一切收納眼底, 分析道，“7區篩選大廳消失, 但6區目前還算正常。”
“有問題的是淘汰後的離開通道。”一直在後面垂著眼不知思索什麽的竇理突然接話，神色極為平淡，“6區淘汰的小組會流入壁壘之中, 與那些‘產品’一樣。”
她將自己這段時間得到的情報同步給所有人，時間緊迫剛好能趁著這段空隙邊走邊說：“在6區如果撐不下去可以隨時淘汰退回7區。”
“我會救你們出來。”來自新任7區主任的承諾。
魏蘇毅默不作聲，但一直緊繃的神經舒緩不少。
姐姐貌似恢覆了正常，連臉色都看起來紅潤了些許，她緩緩舒出一口氣, 刻意慢下步子又往竇理身邊湊了湊。
新一輪的操作員入職7區車間, 繁雜的信息無時無刻不在匯聚進入竇理的腦中，她就像一個被迫工作的老舊計算機，信息的輸入仿佛要將她的內存完全擠爆！
落在所有人之後的竇理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緊, 指尖的皮膚與掌心融合，硬質的骨質融入血肉, 那人為制造跳動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發出疼痛信號。
不行。
不能維持這個狀態。
竇理第一個放棄的就是剛剛多此一舉維持的‘生命體征’，心臟緩緩停滯，像一臺抽動著停下的發動機，好不容易再度全身循環起來的血液沒了馬力，隨著一同停下的呼吸沈寂。
在放棄偽裝人類後，那股仿佛要被擠爆大腦的痛苦驟然消失大半。
而7區近千人類、近千克隆體、一直不斷運行生產運輸的流水線、計算覆雜的產值系統……等等大量信息沒有一絲一毫減少，反而依舊在不斷增加。
可竇理就是感覺舒服不少，像是老舊計算機更換了嶄新的配件，高速運轉的cpu分析處理所有信息。
竇理眼中神色閃爍——看來金主任維持著那般‘怪物’的姿態，不只是幾十年不見人無所謂。
“……姐？”最靠近她的魏蘇毅依舊是最先發覺異常的，盡管燈光昏暗，但那陡然慘白下來的臉色明晃晃昭示不對勁，“需要我背嗎？”
“沒必要。”竇理拒絕，矯健的步伐越過魏蘇毅，跟上寒乾。
被刻意拉開距離拋在最後的魏蘇毅輕咬下唇，晦暗的神色一瞥，朝一旁毫無存在感的溫靈珊走去。
寒乾頭都不回，緊繃的雙唇微啟：“前面是克隆人傳送點。”
克隆人和操作員的晉升落點分離很遠，但6區的工作卻又不似7區那樣完全分離，反而更需要二者的互相配合。
竇理想起之前場景中在傳承區所見到的一切，按照副本過去與現在的對應關系，克隆人與操作員分開，對應著仿生人與……什麽分開嗎？
克隆人，仿生人，人類。
她咀嚼著這幾個詞，更新優化後的‘大腦’不僅兢兢業業不停處理著7區業務，還能分出不少思索處理別的事物。
以及最後見到的，那個面相類似玉芝的人類……是誰？
思索間，前方轉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寒乾率先上前，將掙紮著爬行的克隆人寒乾拉起，緊接著她第一個看見了地上那長相詭異的克隆人。
“竇理。”她喊到，“你的克隆人還活著。”
分裂卡在一半，擁有三個腦袋的男性克隆人面色蒼白、仰躺在地，幾乎沒有任何呼吸或胸口起伏，根本看不出任何‘活著’的跡象。
但只有還活著的克隆人能被同步傳送至6區，要不是規則無法改變，寒乾都會不承認自己之前判斷失誤：“你的評分沒有變動過是嗎？”
竇理：“……”
她根本沒有評分，之前還以為是成為7區主任後免疫了克隆人死亡帶來的評分變化。
“沒有。”竇理面不改色撒謊，反正自己的臉現在更加看不出一絲心虛，“活著也好。”
不過這克隆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當時的慘狀寒乾拍了個照給她，那灘血珀和屍山中根本看不出任何能活下來的可能，甚至現在也看不出這‘人’還能撐得下去。
寒乾蹲下身又仔細檢查了一番，三個頭顱的脖頸都沒有脈動的痕跡，其他生命體征也無法檢查出來，奇異的體征讓她搞不明白，只能暫時召喚機械助手記錄在案：“你要怎麽辦？”
陳晉等其他人克隆人狀況良好，十數人圍著竇理與這屍體般的克隆人，靜靜等待她的指揮。
“留在這t。”竇理不過轉瞬定下，冷漠的視線離開這或許還在奄奄一息的軀體，“帶著麻煩。”
她看向前方通往未知領域的熟悉黑暗：“進去吧，速戰速決。”
*
如同7區一般高大的空間之下，高高低低布滿錯落無序的詭異盒子空間，其中令人不適的黑色濃稠液體緩緩流淌著。穹頂之上，人類大小模樣的血肉之軀如沙粒般墜落至高臺，伴隨烏鴉淒厲鳴嘯，一具又一具血屍被勤勤懇懇操作員從這些烏鴉嘴下搶出，從高臺運往各個‘盒子’中。
盒子中的血屍們緩緩沈入粘稠的黑色液體，被浸沒侵染完全，再通過傳輸軌道送入最底部，匯入其下巨大的螺旋狀分揀池。
占據整個6區車間的分揀池不斷旋轉，其中無數血屍被離心篩選，絕大多數都緩緩遠離中心，被甩向周圍的血肉壁壘。與7區車間內完全相同的、吞吃萬物的血肉壁壘將這些血屍包裹吞沒，送入7區車間。
而少數血屍們則逐漸流入分揀池中心，消失在黑色濃霧之中。
在論壇了解過規則的操作員們，進入6區第一個動作就是帶上耳塞。
極其可怖數量的烏鴉分布整個車間，自由翺翔、高聲鳴嘯，尖銳的鳥喙與爪子撕扯墜入6區的血屍，將新鮮的血肉吞吃腹中！
陳晉打了個手勢，帶上七七和阿錚前往高臺，秦星也被竇理吩咐跟了上去，三個沒有克隆人的組員面臨評分耗盡危機，必須盡快開始‘工作’。
竇理擡頭望向穹頂，她們所處的位置剛好在車間正中，如同之前在舊時場景所抵達的地方一樣，將6區所有盡收眼底。
無數血屍在不斷的墜落，無數烏鴉密密麻麻籠罩空間，自穹頂垂落的鐵鏈延伸到6區車間中央，一個怪物被鎖在最末，蛛網般無序鏈接依附各個盒子的血肉無聲顫動。
這個怪物身邊，聚集著近乎一半的烏鴉群，黑色撲棱著的羽翼幾乎將它完全包裹，那些尖銳的鳥喙毫不留情撕扯它身上的血肉，而怪物本身卻毫無一絲反抗。
“它快死了。”經驗豐富的寒乾下達判斷。
沒必要帶耳塞的竇理只覺得烏鴉群無比聒噪，在哇哇的怪叫中聽到了身旁寒乾的結論。
一個明顯關鍵性的怪物即將死亡，但現場所有人、包括依舊在工作著的操作員們都對此見怪不怪。
寒乾：“6區車間主任即將更替，不一定會隨機到你。”
是的，這就是6區混亂之地的車間主任。
不似7區車間金主任幹了幾十年，能自我調動規則並把控整個車間內的信息，6區的車間主任更像一個被強行綁上鎖鏈的普羅米修斯仿制品，無法控制用自我的血肉餵養烏鴉，吸引它們的註意力，為運輸血屍的操作員們減緩搶屍體的壓力。
陳晉很快帶著人來到高臺，七七與阿錚配合默契，直接沖向眼前被啃咬慘敗的血屍。
聚集之上的三只烏鴉拍打翅膀，想要趕走不速之客，但緊隨而來的攻擊將其中一只烏鴉切成兩半，好不容易逃離的另外兩只則翎羽被打落不少。
“哇——！！”被打斷進食、憤怒至極的烏鴉目光炯炯，飛舞著朝她們沖來！
淒厲掉SAN的鳴叫吸引周圍烏鴉，不過瞬間組成大片烏鴉群，烏泱泱瘋狂攻擊！
早料到這個情況的陳晉應對迅速，小組拉開陣型有序對抗，不過多時便將這群烏鴉打退十數米遠。
“差不多，快繼續工作。”陳晉吩咐，七七等三人立即搬運地上的血屍，按照工牌指引送往不同但盒子空間。
被打退的烏鴉群露出詭異的類人姿態，它們向來恃強淩弱，見打不過這幫人就飛去另一個小組騷擾，只有幾個報覆心強的還在七七周圍飛舞，暗搓搓給這群人類撓一道血痕。沒有強大戰力、能像陳晉等人配合默契的小組只能忍氣吞聲，給這群烏鴉讓開位置，去尋找另一處烏鴉少的血屍聚集地。
隨著第一具血屍被投入特定的盒子空間，她們身上的灰色操作員服裝顏色變深。七七動作一頓，惡心的身體不受控感讓她忍不住停下工作。
“七七？”阿錚擔憂，兩閨蜜心照不宣心底的忐忑，唯有李莉無比信任陳晉，按部就班繼續運送下一具血屍。
見狀七七搖了搖頭：“工作吧，他們為我們開辟了安全道路，不能不領情。”
一直觀察著幾人變化的竇理面色平淡，寒乾佇立一旁，她的身後魏蘇毅緊隨溫靈珊，後者一進6區那暗搓搓的心思完全藏不住。但現在還有更為重要的事，竇理暫時沒空理會，任由溫靈珊拙劣地偽裝著。
直至上方陳晉發來消息，確認已經輕微怪物化的李莉評分如願以償減緩降分後，竇理給寒乾下達指令。
藍色的寒冰順著腳底組成蛛網血肉末端，凝結開辟出一條狹窄的小道，竇理身先士卒，寒乾緊隨其後，順著不斷生成的道路沖向中央！感受到顫動的蛛網中心，那被啃食至只剩一團爛肉的怪物擡起‘頭顱’，只剩圓滾滾的硬質頭骨無聲張開其上裂口，宛如長著大嘴呼叫的人類，期奕無比——
它在尋求解脫。
竇理沒什麽感覺，只是覺得接下來會更加順利。作為7區車間主任，6區不是她管轄的範圍，之前來去自如控制全場的詭異能力在這裏無法完全發揮，接下來只能以迅捷攻速搶奪下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
沒有絲毫反抗意圖的怪物甚至主動蠕動著，將自己的血肉匯聚成道路，迎接她們的到來。
“烏鴉。”
竇理沈聲，後面的寒乾迅速接受信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激發異能將圍攻而來的烏鴉群炸開一個空洞，為竇理掃清前進的道路！
噗呲——
是尖銳刀刃割開血肉的撕裂音。
6區車間半空之中，懸吊著它們車間主任的鐵鏈之前，一只怪異伸長數米遠的‘手臂’末端握著一把猩紅色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割開中央那團扭曲血肉的破爛外表，探出的細小觸手深入頭骨之內攪動探尋。
在觸碰到硬質金屬片的剎那，留著褐色卷發的女子來到怪物的身邊，居高臨下俯瞰著機械性抽搐著的怪物。
烏鴉在寒冰凝成的防護罩外嘶啞鳴叫，眼睜睜看著竇理將抽回手臂，將深藏頭骨之中的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扯出！
不過瞬間，附著纏繞整個車間內部的蛛網血肉幹涸萎縮，覆雜無序的大網墜落，輕輕地掉入最底端分揀池。
勤勤懇懇運作的螺旋狀離心機將這些曾經的車間主任血肉分揀，送入四周血肉壁壘。
竇理靜靜看著這一幕，寒乾也在冰霜組成的小道上看著。
只有規則幹預的副本邏輯最為明晰，也最為殘酷——
所謂的車間主任，與這些被分揀吞食的血屍也毫無差別。
人類本身也同樣。
人類管理層把控剝削底層人類，血屍、克隆人與人類都能被計算為產值，成為工廠生產的產品被送往不知何處……
預制菜。
這個工廠不斷地在生產制造大量預制菜，用類人形態的血屍、用克隆人、用人類的血肉……生產預制菜。
竇理腦中，零碎的線索終於串聯一線，但隨即而來又是一個巨大的困惑。
是誰在吃人？
是類似披薩店副本中，那些顧客怪物購買由預制菜組成的披薩來‘吃人’嗎？
是這些聒噪的烏鴉，尖銳的鳥喙不斷撕扯血肉吞入那宛若無底洞的腹中嗎？
思索間，她將6區車間主任身份牌與7區牌子並排掛在胸前，然而原本理應融入血肉的牌子卻宛如一個沒有粘性的魔術貼，與7區車間主任身份卡完全不同，根本無法嵌入。
竇理先是腦中弦一繃緊，緊接著仔細查看才發現是手中金屬身份卡出現異常。
6區車間主任的牌子毫無金屬光澤，甚至愈發脆弱，竇理不過輕輕一捏就將直挺挺的牌子按出一個凹口。
……假的？
怎麽可能？
上一位承接6區車間主任身份職責的怪物已經死亡，連渣都落入分揀池內，根本不可能再有餘力藏匿身份卡。
“……竇理。”突然，身後傳來寒乾強忍痛苦的聲音。
竇理猛然回頭，那橫跨半個車間的寒冰窄路搖搖欲墜，其上強大的冰系異能者正捂著腦袋咬牙硬撐。
寒乾雙眼布滿紅色血絲，喉間嗚嗚忍著哀鳴，腦子裏像是被強行塞入一個巨大的異物，顱內升壓的痛苦讓她雙目圓瞪，控制不住七竅緩緩流淌出先鮮紅的血液。
不，不只是七竅。
渾身升t起的熱意讓寒乾感覺自己異能使用過度後冰冷的身體回歸溫暖，可緊接著是無法克制的不斷攀升，從極冷到極熱，仿佛整個身體都要被融化！
盡管沒有這方面經驗，但寒乾還是迅速判斷出自己異狀的來源——
“主任身份卡……在我腦子裏。”
不同於7區車間主任，6區車間主任就是個短命的消耗品，死後身份卡隨機挑選人類寄生，甚至歹毒地鉆入腦子裏讓人類無法自我剝離，只能痛苦地接受變為怪物的命運。
寒乾雖然不理解為何剛好挑中了自己，但畢竟也是擁有概率，只能自認倒黴。她艱難的擡起頭，看向竇理，裸露的皮膚變成極為詭異的紫紅，她呼呼喘著粗氣，勉力控制著自己，試圖像竇理那樣穩住怪物異化的速度。
可這侵染性極強的身份卡根本難以抵抗，寒乾想要嘶吼，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糟……會失控。
寒乾滿頭冷汗，她的身旁凝聚冰刺，狠狠紮入自己的身體！
身體上的痛苦喚回一絲神志，可她還未歇一口氣，緊接著腦子裏的東西又加大‘力氣’，拽著她進入怪物的深淵！
“抓住我。”竇理背脊長出史萊姆狀的觸手，將自己的身體穩在鐵鏈之上，“用你的異能將身份卡與大腦隔離。”
聞言寒乾迅速操控自己的異能，被寒冰刺激大腦的脹痛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來自竇理詭異蠕動著的血肉攀附腰間，身上高分防護服滋滋冒出被迅速損耗的泣音。竇理見狀眉頭微皺，不顧對方的掙紮強行將人綁了過來，松開腐蝕性的血肉觸手用仿人皮膚包裹的手臂拉住了她。
“……我在試。”寒乾幾乎是咬牙切齒蹦出這幾個字，被隔離的金屬身份卡對她的影響效果稍稍減弱，能再撐一段時間，“異能……來源大腦……”
“會有、損傷……”
竇理：“你們的醫療艙應該能治療吧。”
“能。”寒乾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就算在這將人拖入深淵的痛苦裏她的腦子也沒停下思考，“你怎麽控制……”
話音落下，竇理的語氣驟然冷了下來：“身份卡必須給我。”
寒乾擡起頭：“它選擇了我。”
“它只是想控制你的大腦。”竇理毫不留情，此刻的她終於想通之前為何奪取身份卡失敗，“放松，讓我拿出來。”
寒乾緩緩閉上眼，她沒有反抗，任憑粘膩的血肉觸手順著眼瞼探入：“唔……”
像是被冰涼的粗糙魔芋絲摩擦眼球，竇理小心翼翼將無腐蝕性的人類皮膚包裹後的細小觸手末端緩緩深入，挑開那微闔的眼皮。在寒乾覆雜詭異的視線中，竇理像一名精準操刀的腦神經專家，認真凝視微微擠開眼球進入眼眶的細小肢體末端，破開一小片顱骨鉆入顱腔！
寒乾垂落的手陡然攥緊，大腦皮層像是被千足蟲爬行而過，她冷不丁回憶起以前經歷過的副本，惡心蟲子的幻覺將她完全裹挾。
“放松。”
親和舒緩的安撫性語調，寒乾穩住瀕臨崩潰的意識，強迫自己有序呼吸。
時間緩慢得仿佛過了大半輩子，在腦子裏那被寒冰精密包裹的金屬身份卡被探入的血肉觸手吞沒後，寒乾身軀上那將人融化的炙熱感緩緩褪去。
成功獲得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的竇理終於能控制這片區域的一切，首先便是將卡在寒乾腦子裏的身份卡傳送到自己身體另一處，讓身份卡與自己融合。
“好了。”迅速將觸手末端收回，竇理朝寒乾眨了眨眼。
分明比她還要高半個頭的強大女性捂住充血通紅的左眼，無奈地搖搖欲墜，被怪物化的危機褪去，寒乾第一次感受到精神是如此疲憊、
清醒的疲憊。
“謝謝。”
只有親歷感受過被迫沈淪怪物化的苦楚，寒乾才最能明白竇理之前的不易，她真誠道謝，可一擡頭便看見眼前近乎無所不能的竇理在她面前……驟然融化了？！
驚愕不過一瞬，以竇理為中心，蛛網般蔓延開來的血肉將寒乾甩向邊緣！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被寒冰阻擋了整整兩分鐘的烏鴉群密密麻麻奔向中央新生的怪物！
……
灼燒、刺痛、麻木……電擊又似是在割裂……
竇理感覺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無數片，每一片自己都在經歷不同的苦楚。龐雜的信息如同潮水般將她的意識吞沒。
她好像行走在曠野間，狂躁的沙塵暴將她完全吞噬；她像是穿梭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無數詭異的黑影鉆出下水道，陰冷的視線將她完全穿透；她又像是空中懸浮著的大船，破敗的鳴笛聲將她完全震碎……
無數信息流裹挾著綺麗詭譎的景象沖入大腦，短短一瞬像是經歷了某個人的一生。
她甚至無法從這些記憶中剝離出任何有效信息，宛如一個被不斷填塞充滿又格式化後再度輸入大量信息的硬盤，中心處理器能保持著運行已是她能做到的奇跡。
竇理顫顫巍巍蜷縮著抱緊自己，信息量巨大的沖擊根本不是人類大腦能接受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混沌之間總覺得這一切無比熟悉。又也許是走馬燈，光怪陸離的一切顯得如此不真實，像是瀕臨死亡的人類最後發出一聲哀鳴，她下意識喊了出來——
“……零壹……”
重重摔在血肉壁壘上的寒乾迅速爬了起來，另一邊魏蘇毅也被腥臭的血氣狂風沖擊摔倒。整個6區突兀顫動，高臺之上的所有操作員都驚恐地望著這一切。
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6區車間主任經常變動，但也不過極低的概率才會降臨自己身上，故而在竇理與寒乾行動時，幾乎沒有人註意過中央的異常，哪曾想不過短短幾分鐘，原本安穩的形勢徹底大變！
原本用來吸引烏鴉的車間主任變為躁動的血肉怪物，漫天飛舞的烏鴉根本不敢靠近，甚至還帶著極度的恐懼。
它們奮力飛離中心區，擁擠的烏鴉群紛紛來到高臺之上，與原本的烏鴉結合占據地盤，搶奪人類手中的‘產品’。
“她在搞什麽……”陳晉大愕，李莉等三人身上衣服已經完全變成黑色，完全不顧周圍烏鴉的危險，機械性地搬運著血屍，眼見被驚擾的烏鴉群攻向幾人，他急忙指揮小組其他成員護送，將三人和金主圍在中間，無數攻擊道具與異能眼花繚亂砸向烏鴉。
混亂之中，陳晉抽空看了眼下方，那可怕詭異的血肉團讓他心跳停滯。
被簇擁著來到較為安全地帶的金主捂住腦袋，烏鴉群愈發尖銳的叫聲連質量最好的耳塞都無法完全抵擋，穿越顱骨的聲音只逼腦髓深處，他忍不住痛苦地嘶吼，下意識想要找陳隊幫忙，可在見到陳晉通紅的眼眶與額角幾乎要爆裂的青筋後，命令的話語被他壓回喉間。
其他操作員也十分不好過，烏鴉群實在過於聒噪，甚至不滿足於只撕扯吞食血屍，組隊報團襲擊向人類一方！
“啊！”一個工作許久的操作員不小心著了道，尖銳的利爪扯下他的眼球！
一時的不查只會給烏鴉找到更多的破綻，不過一會兒，聰慧又瘋狂的烏鴉群將一整操作員小組絞殺殆盡，只剩一個殘兵使用自己最後的保命手段才勉強脫離，來到其他小組聚集地。
她看著自己組員屍體的方向，淚水湧下，烏鴉群撕扯下人類與克隆人身上所有的血肉，連骨頭都啄破啃咬下肚！
下方的魏蘇毅怔怔看向中央，一切變得太快，她根本不知道竇理狀況如何。發出的信息完全沒有收到任何回音，而與竇理一同前去的寒乾甚至不知道去了哪！
她抹了把嘴角的鮮血，逼迫自己將註意力回到溫靈珊身上，這是竇理離去前給她下達的最後一個指令。
果不其然，趁著這巨大的混亂，溫靈珊有所動作！
她也被竇理異化的沖擊力扔向血肉壁壘，重重的撞擊讓她也忍不住口吐血液，但溫靈珊很快便爬了起來，完全沒有那副柔柔弱弱不堪一擊的模樣，反而比魏蘇毅的速度還要快，四肢並用連滾帶爬沿著棧道朝下方沖去！
她要去哪？
魏蘇毅內心急切，視線在竇理和溫靈珊之間來回轉了兩圈，最終咬牙操控機械臂增速，朝偷偷溜走的兜帽小姑娘追去。
寒乾再度使用異能，可破損的大腦一陣又一陣脹痛，竇理的動作已經極限輕柔，但那脆弱的禁忌之地稍微觸碰一點就會受傷，更無論之前還硬生生卡了一整個金屬身份卡。
她死死咬住後牙槽，幾t乎是不要命了的逼迫自己使用異能。
破碎的寒冰小道再度凝聚，高挑堅韌的女子再度踏上用生命築成的道路，奮力來到中央可怖的怪物身邊：“竇理！”
寒乾大喊，尖銳的冰刺沒入血肉團塊的表層：“你清醒一點！”
…
……
誰？
竇理是誰？
……不，竇理是……我。
是誰在叫我？
蜷縮著的小人抱住自己的膝彎，雙手捂住腦袋兩側，無神的雙眼凝視虛空。
在她的身邊，無數投影屏一般的詭異影像將她完全包圍，每一個影像片段中內容都完全不同，但卻擁有唯一的共性——
所有影像中的‘主角’都在不斷的經歷詭異事件、不斷一次又一次為生存努力掙紮，最終結局卻只有死亡。
而這些‘主角’身高體型性別都各不相同，蜷縮在地的褐發女孩茫然地看著那些影像，呆滯的瞳仁中映照出那張熟悉的臉——
她自己的臉。
像是不成熟技術惡意替換拼接上的面容，分明是自己的五官，卻做出完全不屬於自己的神態，甚至包括擁有自己臉的這些‘主角’們，對人對物的做法都與竇理完全不同……
不同？
竇理思維卡頓，像是被垃圾塞滿了齒輪，吱吱呀呀扭轉出難聽的聲響。
她極力否定著這些‘主角’是自己，才在浪潮中勉強穩住了自己的存在、名為竇理的存在。可這抹存在就如同大海上飄蕩的一小塊浮木，稍有不慎就回坍塌。
甚至可以說，她已經在崩潰了。
竇理顫抖著努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試圖阻擋那些信息對大腦的侵入，可這好像又是從她大腦內部迸發出的影像，由內而外延伸出的迷茫將她完全裹挾。
浮木，要塌了。
“竇……”
“……理……！”
遠方的呼喊飄渺如煙，一只顫顫巍巍的手探出水面抓住浮木，竇理身邊的一切不知何時變為一片漆黑的海域，冰冷刺骨的嚴寒失溫下，根本控制不住打顫的牙關。
“這是哪……”
竇理哆嗦著，下意識擡起手開啟光腦，可入眼所見確實一只粗糙健壯的手臂，其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還在不斷流淌血液。
很明顯，在這種極端惡劣條件下，還是這樣傷勢嚴重的身體，根本沒有一絲活路。
果不其然，還沒等竇理想出個所以然，她眼前的一切崩塌，虛弱死亡的身體徹底沈入神秘的海水之中。
然而海水不過剛沒入腦袋，感到窒息的竇理試圖掙紮，死屍的手臂完全擡不起來，混沌見她再度睜開眼睛，刺目的光輝灑落一地。
她感到嗓子像是冒了火，幹渴難耐異常。明分上一刻還在無邊無際的海中，現在的她卻來到炙熱滾燙的沙漠之中。
死亡很快再度降臨，將人融化的灼熱間，竇理不甘地向前爬行，每前進一步都有一絲微微的涼意拂過臉龐。
她要離開這片死亡之地，拼盡一口氣也要離開！
可意志力的堅強終究抗不過客觀的死亡，視野消逝前，她的耳畔邊突兀響起刺耳難聽的鳥叫。
……這是什麽鬼鳥。
死亡前一刻，竇理甚至還有閑心吐槽。
叫得真難聽，跟那群烏鴉一樣……
烏鴉？
獨自幹焉在沙漠之中的瘦小軀體猛然睜開眼，枯萎的身體上那雙眼睛詭異地靈動。
烏鴉，烏鴉……對啊，是烏鴉！
她差了烏鴉！
竇理想通了一切，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與7區相同，都是需要烏鴉與血肉史萊姆兩種汙染源共同拉扯才能互相制衡！
現在的她，擁有血肉方面的汙染太多了！
對，對。
現在這個身份卡肯定不是6區車間主任，管它寫著些什麽，就像是之前的守墓人，竇理拿到後沒仔細看，差點被這個大坑給害死。
極致的惱怒伴隨重覆死亡無數次後的癲狂，竇理操控自己的血肉，沿著那些烏鴉叫聲的方向逐一捕殺！
她完全不知道外界的自己變成什麽樣，唯一的意識只剩下吃！
她要吃了所有的烏鴉！平衡自己突破天際的汙染值！
攀附在鐵鏈之上的寒乾突然感到腳下血肉團塊猛地震動，只有寒冰異能的她拼盡努力試圖喚回竇理的神志，眼下的異動讓她喜悅了一瞬。
但接下來從竇理身上濺射出的無數血肉觸手打破她的幻象，那些變得更像蛛網、更加細長靈活的捕食觸手抓住天空中飛舞的烏鴉，一只又一只吞吃入端部口器。
困擾眾人數分鐘、就殺死十數人的烏鴉群不過頃刻便被血肉大網吞沒大半！
陳晉呼吸都快停滯了，第一次見到這個詭異景象的其餘操作員更是難以接受地即將失去理智，他們恐懼、他們厭惡，但他們又渴求著這些可怖的觸手趕緊吃完這些烏鴉群。
不，他們更想烏鴉群能夠反擊，與觸手打個兩敗俱傷能夠撿漏！
陳晉難耐的壓下心底這不堪的想法，從7區來到這裏的他深知這是竇理在幫忙，但巨大的壓迫感令他雙腿止不住的顫抖，一時之間就連他也感到極度的恐慌——
如果這個怪物完全失控，朝人類襲擊怎麽辦？
但他那惡意的揣測不過多時就遭到了打臉，那些瘋狂的觸手在吞吃掉大半烏鴉後不再無序揮舞，反而有了人性化的智商，刻意避開人類、甚至主動先往被烏鴉攻擊的人類身邊敢去，將那些烏鴉一個不留地剿滅殆盡。
陳晉指揮小組其他人將首要成員保護好，獨自探出頭再度望向高臺之下。
之前那完全怪物化的血肉團之上，一個褐色卷發的女子上半身立在其上，在另一個冷面女子的幫扶下，她艱難地將身體從血肉團中扯出。
與7區肉繭類似，恢覆神志後的竇理努力從一團糜爛的血肉中凝聚出人類模樣的軀體，有上一輪經驗，加上徹底融合6區車間主任身份後更加強大的怪物能力，竇理這次速度快上不少。
皮肉血管撕扯著拉出人形，寒乾深深皺著眉頭，這場面連她都看著痛到極致。
但竇理跟個沒事人一樣，甚至笑著打趣：“謝啦寒小姐，多虧你在外面幫忙。”
“……是嗎。”寒乾可沒覺得自己幫上多少忙。
但竇理只是笑了笑，沒過多解釋，剛才失去意識間經歷的一切難以描述，她沈著心看向四周。擁有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後，6區一切信息都對她完全透明。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擺在了她的面前——
剛才混沌中經歷的一切，是真實的。
不過那些並不是竇理本人的記憶，而是其他無數人在副本中經歷過的一切。
是的，副本。那些是不同的副本記憶！
而副本記憶的來源……
竇理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雙腿從血肉團中拔出，穿上寒乾遞來的衣服。
她們正處整個6區的中央，周圍密密麻麻錯落排布的獨立盒子空間將她們圍繞，其中流淌的黑色濃稠液體是無比的熟悉。
竇理在上個披薩店副本中見過同樣的東西——披薩店地底的教堂中心，濃稠的黑色非牛頓液體，它的地下，埋藏著名為李肯的神女屍骨。
這些就是每個副本中，汙染的具象化。
而6區車間裏，每一個盒子中，都匯集著來自不同副本、效用不同的汙染源。那些血屍浸沒過這些液體，被汙染激發出各個不同的‘牲畜’形態。
但那些不只是外在表露出的形態變化，更為主要的是……怪物化。
因為汙染而導致的怪物化，因為怪物化而上升的評分！
在7區舊時場景中經歷的一切再度浮現腦海，赭石的升級與話語還歷歷在目。
竇理徹底明白了，所謂的產值，就是這些因不同汙染怪物化後、評分升級不一的血屍屍體，經過切割分離等一系列操作剝離下來的‘評分’。
產值，就是評分。
就像披薩店裏被顧客怪物吞吃的優秀披薩上，附著來自外賣員提供‘芝士’後擁有提高評分的晉升效用。
工廠送出的預制菜是血屍肉塊組成的載體，只需加上些許鮮活的生命力，就可以制造出一份供給怪物的優秀披薩。
而這些血屍本身的評分被剝奪下來，成為產值進行流通。
所以7區最底層工序中，不同的牲畜類型、不同的大小的肉塊代表的產值亳無規律，因為這些怪物化的血屍就如同人類覺醒的異能評分，就算汙染源相同、就算其他變量相似，不同的怪物也擁有不同的評分。
竇理樂了，她手握兩個車間主任的身份卡，但可支配的產值連從操作員手中一日剝削量的零頭都不到。
看似多，能送出好幾個人類通關副本、能給幾千人分配20產值的保底，但絕對的大頭在不知不覺間，不知被什t麽手段剝削送往了何處。
笑死。
要這麽多評分的東西，到底想做什麽？
冷汗不斷從竇理背脊流下，怪物化後身體素質加強，可要保持人性的情緒就像強行退回老式計算機。現在兩個區的信息不斷匯入腦中，甚至之前混沌間經歷的無數副本也沖擊著大腦皮層，龐大雜亂的信息隨時可能讓她清醒的意識再度崩潰。
不過多時，平緩下來的情緒如同停止流淌的血液。
竇理慘白的臉漠然看向手中光腦。
【身份卡更新：創夢集團工業園區操作員/7區車間主任/6區車間主任竇理、肯肯披薩店店長李肯。】
-業績：0
-綜合評價：0
-SAN值：17
-汙染值：60
汙染值的升高讓竇理本能感到危機，原本以為吃了這麽多烏鴉後能回歸之前制衡的狀態，但如今看來有一方汙染明顯強過另一邊。
是血肉。
竇理很快下達結論。
盡管烏鴉一直扮演者吞噬剝削者的角色，但從始至終都抵不過竇理血肉觸手的捕捉腐蝕。
但除了其他信息外，升高的SAN值讓竇理略感驚訝。
很顯然，之前玉芝提到過的，提升SAN值方式她哪個都沒做到，難不成這玩意還能憑借意志力回升？
竇理猜想，但很快又否定。
她並不認為之前披薩店副本中，自己的意志力沒有這個副本中堅定。
奇怪的信息被暫存腦後，更新為強大怪物系統的竇理接收分析著整個6區的一切。
高臺之上，無數人類或戒備或崇敬地看向底下新任車間主任，整個6區最為煩擾人的烏鴉被這位突然出現的陌生女性完全剿滅。
這是這百年來從未發生過的，如同突然異化後的副本，被強行打破原本循規蹈矩的一切，強烈的不安縈繞每個人心中。
竇理沒理會這些操作員的心思，將之前7區的規則命令同步給6區，突然發現自己不用兢兢業業工作、也不用遭受烏鴉襲擊的人們感到愕然。
還未等有人向竇理拋出橄欖枝，中央帶來奇跡的女子突然朝下面一跳！
下面可是不斷工作著的機械分揀池！
他們操作員停下了工作，可分揀池永遠不會！
“小心……”高臺上，失去所有隊伍的少女喃喃，可她的聲音太小，連周圍原本的競爭對手都聽不清。
本就虛弱不堪、大腦遭受損傷的寒乾下意識想要跟上竇理的步伐，但自上而下落下的竇理操控血肉，只給身後寒乾留下一句話：“你暫時待在這！”
被迫再次留下的寒乾悶聲不坑，冰冷的視線俯視底下分揀池中，正奮力掙紮的兩個身影——
魏蘇毅和……溫靈珊。
在剛才一片混亂間，竇理都沒註意到這裏發生的一切，不知怎的兩人就墜入了這片聚集無數血屍的危險地。
“蘇毅！”竇理停滯的心跳不自主再次跳動一拍，落入分揀池後，血肉張開的蛛網很快將魏蘇毅撈出。
而魏蘇毅完全沒在乎自己的安危，反而急切地與她匯報：“溫靈珊有問題！她死命往中間沖，我都攔不住她！”
“她的實力絕對不是表面展露的那樣！”
無論對方實力如何，擁有兩個車間主任身份卡，幾乎無敵的竇理臉色冰冷。她將魏蘇毅甩向高處，輕柔地放在平臺之上。
而溫靈珊此刻已經到達了分揀池中心，那是血屍的另一個出口，用來處理‘不合格’產品的出口！
竇理飛速趕往，這對她來說很容易，但溫靈珊也動作極為熟練靈巧，仿佛對這塊地方無比的熟悉。
“你到底是誰。”竇理終究先行一步抓住了這個小姑娘，黑色兜帽大開，露出其中那毀容大半的臉。
溫靈珊依舊對她怕得要死，但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突然一凜，她的身體突然變成泥濘狀的黑色泥漿，連竇理都沒反應過來控住的剎那，鉆入了中央黑霧！
竇理瞳孔一縮，許多細節在腦中如電火花般閃過，不過剎那，她也跟了上去。
在魏蘇毅和寒乾的雙雙註視下，兩人一前一後徹底消失不見。
……
竇理像是被卷入一個巨大的洗衣機，黑暗之中溫靈珊的異變能完美隱藏。竇理嘖了一聲，直接釋放自己的血肉將身周所有的一切盡數包裹，無論是血屍、殘塊，還是悄悄隱藏暗處的黑色泥漿……都被她攥入自己‘手中’。
緊接著，她眼前突然一亮，脫離那篇黑暗後，巨大的肉繭墜落在地。
竇理擡起頭，上方竟然是毫無變化的淡紅色天空……
她來到工廠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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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升至6區的幾人中, 陳晉小隊和寒乾對路線熟悉頗多，盡管被迫組了個大隊，寒乾依舊是那副獨行俠生人勿近的模樣, 獨自一人走在前頭。陳晉則帶著自己隊伍按照習慣將金主和李莉圍在中間，小心翼翼前行。
七七和阿錚互相扶持，雖不明說但行動上還是稍微離遠了幾步, 搞不懂狀況的秦星在魏蘇毅的吩咐下揉著腦袋跟上兩人。
竇理放緩步子走在最後, 她感受著腳下地面的材質, 厚重樓板堅硬無比, 難以想象6區如何與7區連接。
當初在進入工廠前，從外面根本看不出內部有這麽覆雜的結構。
“這條路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在前面帶路的陳晉將周圍一切收納眼底, 分析道，“7區篩選大廳消失, 但6區目前還算正常。”
“有問題的是淘汰後的離開通道。”一直在後面垂著眼不知思索什麽的竇理突然接話，神色極為平淡，“6區淘汰的小組會流入壁壘之中, 與那些‘產品’一樣。”
她將自己這段時間得到的情報同步給所有人，時間緊迫剛好能趁著這段空隙邊走邊說：“在6區如果撐不下去可以隨時淘汰退回7區。”
“我會救你們出來。”來自新任7區主任的承諾。
魏蘇毅默不作聲，但一直緊繃的神經舒緩不少。
姐姐貌似恢覆了正常，連臉色都看起來紅潤了些許，她緩緩舒出一口氣, 刻意慢下步子又往竇理身邊湊了湊。
新一輪的操作員入職7區車間, 繁雜的信息無時無刻不在匯聚進入竇理的腦中，她就像一個被迫工作的老舊計算機，信息的輸入仿佛要將她的內存完全擠爆！
落在所有人之後的竇理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緊, 指尖的皮膚與掌心融合，硬質的骨質融入血肉, 那人為制造跳動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發出疼痛信號。
不行。
不能維持這個狀態。
竇理第一個放棄的就是剛剛多此一舉維持的‘生命體征’，心臟緩緩停滯，像一臺抽動著停下的發動機，好不容易再度全身循環起來的血液沒了馬力，隨著一同停下的呼吸沈寂。
在放棄偽裝人類後，那股仿佛要被擠爆大腦的痛苦驟然消失大半。
而7區近千人類、近千克隆體、一直不斷運行生產運輸的流水線、計算覆雜的產值系統……等等大量信息沒有一絲一毫減少，反而依舊在不斷增加。
可竇理就是感覺舒服不少，像是老舊計算機更換了嶄新的配件，高速運轉的cpu分析處理所有信息。
竇理眼中神色閃爍——看來金主任維持著那般‘怪物’的姿態，不只是幾十年不見人無所謂。
“……姐？”最靠近她的魏蘇毅依舊是最先發覺異常的，盡管燈光昏暗，但那陡然慘白下來的臉色明晃晃昭示不對勁，“需要我背嗎？”
“沒必要。”竇理拒絕，矯健的步伐越過魏蘇毅，跟上寒乾。
被刻意拉開距離拋在最後的魏蘇毅輕咬下唇，晦暗的神色一瞥，朝一旁毫無存在感的溫靈珊走去。
寒乾頭都不回，緊繃的雙唇微啟：“前面是克隆人傳送點。”
克隆人和操作員的晉升落點分離很遠，但6區的工作卻又不似7區那樣完全分離，反而更需要二者的互相配合。
竇理想起之前場景中在傳承區所見到的一切，按照副本過去與現在的對應關系，克隆人與操作員分開，對應著仿生人與……什麽分開嗎？
克隆人，仿生人，人類。
她咀嚼著這幾個詞，更新優化後的‘大腦’不僅兢兢業業不停處理著7區業務，還能分出不少思索處理別的事物。
以及最後見到的，那個面相類似玉芝的人類……是誰？
思索間，前方轉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寒乾率先上前，將掙紮著爬行的克隆人寒乾拉起，緊接著她第一個看見了地上那長相詭異的克隆人。
“竇理。”她喊到，“你的克隆人還活著。”
分裂卡在一半，擁有三個腦袋的男性克隆人面色蒼白、仰躺在地，幾乎沒有任何呼吸或胸口起伏，根本看不出任何‘活著’的跡象。
但只有還活著的克隆人能被同步傳送至6區，要不是規則無法改變，寒乾都會不承認自己之前判斷失誤：“你的評分沒有變動過是嗎？”
竇理：“……”
她根本沒有評分，之前還以為是成為7區主任後免疫了克隆人死亡帶來的評分變化。
“沒有。”竇理面不改色撒謊，反正自己的臉現在更加看不出一絲心虛，“活著也好。”
不過這克隆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當時的慘狀寒乾拍了個照給她，那灘血珀和屍山中根本看不出任何能活下來的可能，甚至現在也看不出這‘人’還能撐得下去。
寒乾蹲下身又仔細檢查了一番，三個頭顱的脖頸都沒有脈動的痕跡，其他生命體征也無法檢查出來，奇異的體征讓她搞不明白，只能暫時召喚機械助手記錄在案：“你要怎麽辦？”
陳晉等其他人克隆人狀況良好，十數人圍著竇理與這屍體般的克隆人，靜靜等待她的指揮。
“留在這t。”竇理不過轉瞬定下，冷漠的視線離開這或許還在奄奄一息的軀體，“帶著麻煩。”
她看向前方通往未知領域的熟悉黑暗：“進去吧，速戰速決。”
*
如同7區一般高大的空間之下，高高低低布滿錯落無序的詭異盒子空間，其中令人不適的黑色濃稠液體緩緩流淌著。穹頂之上，人類大小模樣的血肉之軀如沙粒般墜落至高臺，伴隨烏鴉淒厲鳴嘯，一具又一具血屍被勤勤懇懇操作員從這些烏鴉嘴下搶出，從高臺運往各個‘盒子’中。
盒子中的血屍們緩緩沈入粘稠的黑色液體，被浸沒侵染完全，再通過傳輸軌道送入最底部，匯入其下巨大的螺旋狀分揀池。
占據整個6區車間的分揀池不斷旋轉，其中無數血屍被離心篩選，絕大多數都緩緩遠離中心，被甩向周圍的血肉壁壘。與7區車間內完全相同的、吞吃萬物的血肉壁壘將這些血屍包裹吞沒，送入7區車間。
而少數血屍們則逐漸流入分揀池中心，消失在黑色濃霧之中。
在論壇了解過規則的操作員們，進入6區第一個動作就是帶上耳塞。
極其可怖數量的烏鴉分布整個車間，自由翺翔、高聲鳴嘯，尖銳的鳥喙與爪子撕扯墜入6區的血屍，將新鮮的血肉吞吃腹中！
陳晉打了個手勢，帶上七七和阿錚前往高臺，秦星也被竇理吩咐跟了上去，三個沒有克隆人的組員面臨評分耗盡危機，必須盡快開始‘工作’。
竇理擡頭望向穹頂，她們所處的位置剛好在車間正中，如同之前在舊時場景所抵達的地方一樣，將6區所有盡收眼底。
無數血屍在不斷的墜落，無數烏鴉密密麻麻籠罩空間，自穹頂垂落的鐵鏈延伸到6區車間中央，一個怪物被鎖在最末，蛛網般無序鏈接依附各個盒子的血肉無聲顫動。
這個怪物身邊，聚集著近乎一半的烏鴉群，黑色撲棱著的羽翼幾乎將它完全包裹，那些尖銳的鳥喙毫不留情撕扯它身上的血肉，而怪物本身卻毫無一絲反抗。
“它快死了。”經驗豐富的寒乾下達判斷。
沒必要帶耳塞的竇理只覺得烏鴉群無比聒噪，在哇哇的怪叫中聽到了身旁寒乾的結論。
一個明顯關鍵性的怪物即將死亡，但現場所有人、包括依舊在工作著的操作員們都對此見怪不怪。
寒乾：“6區車間主任即將更替，不一定會隨機到你。”
是的，這就是6區混亂之地的車間主任。
不似7區車間金主任幹了幾十年，能自我調動規則並把控整個車間內的信息，6區的車間主任更像一個被強行綁上鎖鏈的普羅米修斯仿制品，無法控制用自我的血肉餵養烏鴉，吸引它們的註意力，為運輸血屍的操作員們減緩搶屍體的壓力。
陳晉很快帶著人來到高臺，七七與阿錚配合默契，直接沖向眼前被啃咬慘敗的血屍。
聚集之上的三只烏鴉拍打翅膀，想要趕走不速之客，但緊隨而來的攻擊將其中一只烏鴉切成兩半，好不容易逃離的另外兩只則翎羽被打落不少。
“哇——！！”被打斷進食、憤怒至極的烏鴉目光炯炯，飛舞著朝她們沖來！
淒厲掉SAN的鳴叫吸引周圍烏鴉，不過瞬間組成大片烏鴉群，烏泱泱瘋狂攻擊！
早料到這個情況的陳晉應對迅速，小組拉開陣型有序對抗，不過多時便將這群烏鴉打退十數米遠。
“差不多，快繼續工作。”陳晉吩咐，七七等三人立即搬運地上的血屍，按照工牌指引送往不同但盒子空間。
被打退的烏鴉群露出詭異的類人姿態，它們向來恃強淩弱，見打不過這幫人就飛去另一個小組騷擾，只有幾個報覆心強的還在七七周圍飛舞，暗搓搓給這群人類撓一道血痕。沒有強大戰力、能像陳晉等人配合默契的小組只能忍氣吞聲，給這群烏鴉讓開位置，去尋找另一處烏鴉少的血屍聚集地。
隨著第一具血屍被投入特定的盒子空間，她們身上的灰色操作員服裝顏色變深。七七動作一頓，惡心的身體不受控感讓她忍不住停下工作。
“七七？”阿錚擔憂，兩閨蜜心照不宣心底的忐忑，唯有李莉無比信任陳晉，按部就班繼續運送下一具血屍。
見狀七七搖了搖頭：“工作吧，他們為我們開辟了安全道路，不能不領情。”
一直觀察著幾人變化的竇理面色平淡，寒乾佇立一旁，她的身後魏蘇毅緊隨溫靈珊，後者一進6區那暗搓搓的心思完全藏不住。但現在還有更為重要的事，竇理暫時沒空理會，任由溫靈珊拙劣地偽裝著。
直至上方陳晉發來消息，確認已經輕微怪物化的李莉評分如願以償減緩降分後，竇理給寒乾下達指令。
藍色的寒冰順著腳底組成蛛網血肉末端，凝結開辟出一條狹窄的小道，竇理身先士卒，寒乾緊隨其後，順著不斷生成的道路沖向中央！感受到顫動的蛛網中心，那被啃食至只剩一團爛肉的怪物擡起‘頭顱’，只剩圓滾滾的硬質頭骨無聲張開其上裂口，宛如長著大嘴呼叫的人類，期奕無比——
它在尋求解脫。
竇理沒什麽感覺，只是覺得接下來會更加順利。作為7區車間主任，6區不是她管轄的範圍，之前來去自如控制全場的詭異能力在這裏無法完全發揮，接下來只能以迅捷攻速搶奪下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
沒有絲毫反抗意圖的怪物甚至主動蠕動著，將自己的血肉匯聚成道路，迎接她們的到來。
“烏鴉。”
竇理沈聲，後面的寒乾迅速接受信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激發異能將圍攻而來的烏鴉群炸開一個空洞，為竇理掃清前進的道路！
噗呲——
是尖銳刀刃割開血肉的撕裂音。
6區車間半空之中，懸吊著它們車間主任的鐵鏈之前，一只怪異伸長數米遠的‘手臂’末端握著一把猩紅色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割開中央那團扭曲血肉的破爛外表，探出的細小觸手深入頭骨之內攪動探尋。
在觸碰到硬質金屬片的剎那，留著褐色卷發的女子來到怪物的身邊，居高臨下俯瞰著機械性抽搐著的怪物。
烏鴉在寒冰凝成的防護罩外嘶啞鳴叫，眼睜睜看著竇理將抽回手臂，將深藏頭骨之中的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扯出！
不過瞬間，附著纏繞整個車間內部的蛛網血肉幹涸萎縮，覆雜無序的大網墜落，輕輕地掉入最底端分揀池。
勤勤懇懇運作的螺旋狀離心機將這些曾經的車間主任血肉分揀，送入四周血肉壁壘。
竇理靜靜看著這一幕，寒乾也在冰霜組成的小道上看著。
只有規則幹預的副本邏輯最為明晰，也最為殘酷——
所謂的車間主任，與這些被分揀吞食的血屍也毫無差別。
人類本身也同樣。
人類管理層把控剝削底層人類，血屍、克隆人與人類都能被計算為產值，成為工廠生產的產品被送往不知何處……
預制菜。
這個工廠不斷地在生產制造大量預制菜，用類人形態的血屍、用克隆人、用人類的血肉……生產預制菜。
竇理腦中，零碎的線索終於串聯一線，但隨即而來又是一個巨大的困惑。
是誰在吃人？
是類似披薩店副本中，那些顧客怪物購買由預制菜組成的披薩來‘吃人’嗎？
是這些聒噪的烏鴉，尖銳的鳥喙不斷撕扯血肉吞入那宛若無底洞的腹中嗎？
思索間，她將6區車間主任身份牌與7區牌子並排掛在胸前，然而原本理應融入血肉的牌子卻宛如一個沒有粘性的魔術貼，與7區車間主任身份卡完全不同，根本無法嵌入。
竇理先是腦中弦一繃緊，緊接著仔細查看才發現是手中金屬身份卡出現異常。
6區車間主任的牌子毫無金屬光澤，甚至愈發脆弱，竇理不過輕輕一捏就將直挺挺的牌子按出一個凹口。
……假的？
怎麽可能？
上一位承接6區車間主任身份職責的怪物已經死亡，連渣都落入分揀池內，根本不可能再有餘力藏匿身份卡。
“……竇理。”突然，身後傳來寒乾強忍痛苦的聲音。
竇理猛然回頭，那橫跨半個車間的寒冰窄路搖搖欲墜，其上強大的冰系異能者正捂著腦袋咬牙硬撐。
寒乾雙眼布滿紅色血絲，喉間嗚嗚忍著哀鳴，腦子裏像是被強行塞入一個巨大的異物，顱內升壓的痛苦讓她雙目圓瞪，控制不住七竅緩緩流淌出先鮮紅的血液。
不，不只是七竅。
渾身升t起的熱意讓寒乾感覺自己異能使用過度後冰冷的身體回歸溫暖，可緊接著是無法克制的不斷攀升，從極冷到極熱，仿佛整個身體都要被融化！
盡管沒有這方面經驗，但寒乾還是迅速判斷出自己異狀的來源——
“主任身份卡……在我腦子裏。”
不同於7區車間主任，6區車間主任就是個短命的消耗品，死後身份卡隨機挑選人類寄生，甚至歹毒地鉆入腦子裏讓人類無法自我剝離，只能痛苦地接受變為怪物的命運。
寒乾雖然不理解為何剛好挑中了自己，但畢竟也是擁有概率，只能自認倒黴。她艱難的擡起頭，看向竇理，裸露的皮膚變成極為詭異的紫紅，她呼呼喘著粗氣，勉力控制著自己，試圖像竇理那樣穩住怪物異化的速度。
可這侵染性極強的身份卡根本難以抵抗，寒乾想要嘶吼，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糟……會失控。
寒乾滿頭冷汗，她的身旁凝聚冰刺，狠狠紮入自己的身體！
身體上的痛苦喚回一絲神志，可她還未歇一口氣，緊接著腦子裏的東西又加大‘力氣’，拽著她進入怪物的深淵！
“抓住我。”竇理背脊長出史萊姆狀的觸手，將自己的身體穩在鐵鏈之上，“用你的異能將身份卡與大腦隔離。”
聞言寒乾迅速操控自己的異能，被寒冰刺激大腦的脹痛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來自竇理詭異蠕動著的血肉攀附腰間，身上高分防護服滋滋冒出被迅速損耗的泣音。竇理見狀眉頭微皺，不顧對方的掙紮強行將人綁了過來，松開腐蝕性的血肉觸手用仿人皮膚包裹的手臂拉住了她。
“……我在試。”寒乾幾乎是咬牙切齒蹦出這幾個字，被隔離的金屬身份卡對她的影響效果稍稍減弱，能再撐一段時間，“異能……來源大腦……”
“會有、損傷……”
竇理：“你們的醫療艙應該能治療吧。”
“能。”寒乾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就算在這將人拖入深淵的痛苦裏她的腦子也沒停下思考，“你怎麽控制……”
話音落下，竇理的語氣驟然冷了下來：“身份卡必須給我。”
寒乾擡起頭：“它選擇了我。”
“它只是想控制你的大腦。”竇理毫不留情，此刻的她終於想通之前為何奪取身份卡失敗，“放松，讓我拿出來。”
寒乾緩緩閉上眼，她沒有反抗，任憑粘膩的血肉觸手順著眼瞼探入：“唔……”
像是被冰涼的粗糙魔芋絲摩擦眼球，竇理小心翼翼將無腐蝕性的人類皮膚包裹後的細小觸手末端緩緩深入，挑開那微闔的眼皮。在寒乾覆雜詭異的視線中，竇理像一名精準操刀的腦神經專家，認真凝視微微擠開眼球進入眼眶的細小肢體末端，破開一小片顱骨鉆入顱腔！
寒乾垂落的手陡然攥緊，大腦皮層像是被千足蟲爬行而過，她冷不丁回憶起以前經歷過的副本，惡心蟲子的幻覺將她完全裹挾。
“放松。”
親和舒緩的安撫性語調，寒乾穩住瀕臨崩潰的意識，強迫自己有序呼吸。
時間緩慢得仿佛過了大半輩子，在腦子裏那被寒冰精密包裹的金屬身份卡被探入的血肉觸手吞沒後，寒乾身軀上那將人融化的炙熱感緩緩褪去。
成功獲得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的竇理終於能控制這片區域的一切，首先便是將卡在寒乾腦子裏的身份卡傳送到自己身體另一處，讓身份卡與自己融合。
“好了。”迅速將觸手末端收回，竇理朝寒乾眨了眨眼。
分明比她還要高半個頭的強大女性捂住充血通紅的左眼，無奈地搖搖欲墜，被怪物化的危機褪去，寒乾第一次感受到精神是如此疲憊、
清醒的疲憊。
“謝謝。”
只有親歷感受過被迫沈淪怪物化的苦楚，寒乾才最能明白竇理之前的不易，她真誠道謝，可一擡頭便看見眼前近乎無所不能的竇理在她面前……驟然融化了？！
驚愕不過一瞬，以竇理為中心，蛛網般蔓延開來的血肉將寒乾甩向邊緣！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被寒冰阻擋了整整兩分鐘的烏鴉群密密麻麻奔向中央新生的怪物！
……
灼燒、刺痛、麻木……電擊又似是在割裂……
竇理感覺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無數片，每一片自己都在經歷不同的苦楚。龐雜的信息如同潮水般將她的意識吞沒。
她好像行走在曠野間，狂躁的沙塵暴將她完全吞噬；她像是穿梭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無數詭異的黑影鉆出下水道，陰冷的視線將她完全穿透；她又像是空中懸浮著的大船，破敗的鳴笛聲將她完全震碎……
無數信息流裹挾著綺麗詭譎的景象沖入大腦，短短一瞬像是經歷了某個人的一生。
她甚至無法從這些記憶中剝離出任何有效信息，宛如一個被不斷填塞充滿又格式化後再度輸入大量信息的硬盤，中心處理器能保持著運行已是她能做到的奇跡。
竇理顫顫巍巍蜷縮著抱緊自己，信息量巨大的沖擊根本不是人類大腦能接受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混沌之間總覺得這一切無比熟悉。又也許是走馬燈，光怪陸離的一切顯得如此不真實，像是瀕臨死亡的人類最後發出一聲哀鳴，她下意識喊了出來——
“……零壹……”
重重摔在血肉壁壘上的寒乾迅速爬了起來，另一邊魏蘇毅也被腥臭的血氣狂風沖擊摔倒。整個6區突兀顫動，高臺之上的所有操作員都驚恐地望著這一切。
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6區車間主任經常變動，但也不過極低的概率才會降臨自己身上，故而在竇理與寒乾行動時，幾乎沒有人註意過中央的異常，哪曾想不過短短幾分鐘，原本安穩的形勢徹底大變！
原本用來吸引烏鴉的車間主任變為躁動的血肉怪物，漫天飛舞的烏鴉根本不敢靠近，甚至還帶著極度的恐懼。
它們奮力飛離中心區，擁擠的烏鴉群紛紛來到高臺之上，與原本的烏鴉結合占據地盤，搶奪人類手中的‘產品’。
“她在搞什麽……”陳晉大愕，李莉等三人身上衣服已經完全變成黑色，完全不顧周圍烏鴉的危險，機械性地搬運著血屍，眼見被驚擾的烏鴉群攻向幾人，他急忙指揮小組其他成員護送，將三人和金主圍在中間，無數攻擊道具與異能眼花繚亂砸向烏鴉。
混亂之中，陳晉抽空看了眼下方，那可怕詭異的血肉團讓他心跳停滯。
被簇擁著來到較為安全地帶的金主捂住腦袋，烏鴉群愈發尖銳的叫聲連質量最好的耳塞都無法完全抵擋，穿越顱骨的聲音只逼腦髓深處，他忍不住痛苦地嘶吼，下意識想要找陳隊幫忙，可在見到陳晉通紅的眼眶與額角幾乎要爆裂的青筋後，命令的話語被他壓回喉間。
其他操作員也十分不好過，烏鴉群實在過於聒噪，甚至不滿足於只撕扯吞食血屍，組隊報團襲擊向人類一方！
“啊！”一個工作許久的操作員不小心著了道，尖銳的利爪扯下他的眼球！
一時的不查只會給烏鴉找到更多的破綻，不過一會兒，聰慧又瘋狂的烏鴉群將一整操作員小組絞殺殆盡，只剩一個殘兵使用自己最後的保命手段才勉強脫離，來到其他小組聚集地。
她看著自己組員屍體的方向，淚水湧下，烏鴉群撕扯下人類與克隆人身上所有的血肉，連骨頭都啄破啃咬下肚！
下方的魏蘇毅怔怔看向中央，一切變得太快，她根本不知道竇理狀況如何。發出的信息完全沒有收到任何回音，而與竇理一同前去的寒乾甚至不知道去了哪！
她抹了把嘴角的鮮血，逼迫自己將註意力回到溫靈珊身上，這是竇理離去前給她下達的最後一個指令。
果不其然，趁著這巨大的混亂，溫靈珊有所動作！
她也被竇理異化的沖擊力扔向血肉壁壘，重重的撞擊讓她也忍不住口吐血液，但溫靈珊很快便爬了起來，完全沒有那副柔柔弱弱不堪一擊的模樣，反而比魏蘇毅的速度還要快，四肢並用連滾帶爬沿著棧道朝下方沖去！
她要去哪？
魏蘇毅內心急切，視線在竇理和溫靈珊之間來回轉了兩圈，最終咬牙操控機械臂增速，朝偷偷溜走的兜帽小姑娘追去。
寒乾再度使用異能，可破損的大腦一陣又一陣脹痛，竇理的動作已經極限輕柔，但那脆弱的禁忌之地稍微觸碰一點就會受傷，更無論之前還硬生生卡了一整個金屬身份卡。
她死死咬住後牙槽，幾t乎是不要命了的逼迫自己使用異能。
破碎的寒冰小道再度凝聚，高挑堅韌的女子再度踏上用生命築成的道路，奮力來到中央可怖的怪物身邊：“竇理！”
寒乾大喊，尖銳的冰刺沒入血肉團塊的表層：“你清醒一點！”
…
……
誰？
竇理是誰？
……不，竇理是……我。
是誰在叫我？
蜷縮著的小人抱住自己的膝彎，雙手捂住腦袋兩側，無神的雙眼凝視虛空。
在她的身邊，無數投影屏一般的詭異影像將她完全包圍，每一個影像片段中內容都完全不同，但卻擁有唯一的共性——
所有影像中的‘主角’都在不斷的經歷詭異事件、不斷一次又一次為生存努力掙紮，最終結局卻只有死亡。
而這些‘主角’身高體型性別都各不相同，蜷縮在地的褐發女孩茫然地看著那些影像，呆滯的瞳仁中映照出那張熟悉的臉——
她自己的臉。
像是不成熟技術惡意替換拼接上的面容，分明是自己的五官，卻做出完全不屬於自己的神態，甚至包括擁有自己臉的這些‘主角’們，對人對物的做法都與竇理完全不同……
不同？
竇理思維卡頓，像是被垃圾塞滿了齒輪，吱吱呀呀扭轉出難聽的聲響。
她極力否定著這些‘主角’是自己，才在浪潮中勉強穩住了自己的存在、名為竇理的存在。可這抹存在就如同大海上飄蕩的一小塊浮木，稍有不慎就回坍塌。
甚至可以說，她已經在崩潰了。
竇理顫抖著努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試圖阻擋那些信息對大腦的侵入，可這好像又是從她大腦內部迸發出的影像，由內而外延伸出的迷茫將她完全裹挾。
浮木，要塌了。
“竇……”
“……理……！”
遠方的呼喊飄渺如煙，一只顫顫巍巍的手探出水面抓住浮木，竇理身邊的一切不知何時變為一片漆黑的海域，冰冷刺骨的嚴寒失溫下，根本控制不住打顫的牙關。
“這是哪……”
竇理哆嗦著，下意識擡起手開啟光腦，可入眼所見確實一只粗糙健壯的手臂，其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還在不斷流淌血液。
很明顯，在這種極端惡劣條件下，還是這樣傷勢嚴重的身體，根本沒有一絲活路。
果不其然，還沒等竇理想出個所以然，她眼前的一切崩塌，虛弱死亡的身體徹底沈入神秘的海水之中。
然而海水不過剛沒入腦袋，感到窒息的竇理試圖掙紮，死屍的手臂完全擡不起來，混沌見她再度睜開眼睛，刺目的光輝灑落一地。
她感到嗓子像是冒了火，幹渴難耐異常。明分上一刻還在無邊無際的海中，現在的她卻來到炙熱滾燙的沙漠之中。
死亡很快再度降臨，將人融化的灼熱間，竇理不甘地向前爬行，每前進一步都有一絲微微的涼意拂過臉龐。
她要離開這片死亡之地，拼盡一口氣也要離開！
可意志力的堅強終究抗不過客觀的死亡，視野消逝前，她的耳畔邊突兀響起刺耳難聽的鳥叫。
……這是什麽鬼鳥。
死亡前一刻，竇理甚至還有閑心吐槽。
叫得真難聽，跟那群烏鴉一樣……
烏鴉？
獨自幹焉在沙漠之中的瘦小軀體猛然睜開眼，枯萎的身體上那雙眼睛詭異地靈動。
烏鴉，烏鴉……對啊，是烏鴉！
她差了烏鴉！
竇理想通了一切，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與7區相同，都是需要烏鴉與血肉史萊姆兩種汙染源共同拉扯才能互相制衡！
現在的她，擁有血肉方面的汙染太多了！
對，對。
現在這個身份卡肯定不是6區車間主任，管它寫著些什麽，就像是之前的守墓人，竇理拿到後沒仔細看，差點被這個大坑給害死。
極致的惱怒伴隨重覆死亡無數次後的癲狂，竇理操控自己的血肉，沿著那些烏鴉叫聲的方向逐一捕殺！
她完全不知道外界的自己變成什麽樣，唯一的意識只剩下吃！
她要吃了所有的烏鴉！平衡自己突破天際的汙染值！
攀附在鐵鏈之上的寒乾突然感到腳下血肉團塊猛地震動，只有寒冰異能的她拼盡努力試圖喚回竇理的神志，眼下的異動讓她喜悅了一瞬。
但接下來從竇理身上濺射出的無數血肉觸手打破她的幻象，那些變得更像蛛網、更加細長靈活的捕食觸手抓住天空中飛舞的烏鴉，一只又一只吞吃入端部口器。
困擾眾人數分鐘、就殺死十數人的烏鴉群不過頃刻便被血肉大網吞沒大半！
陳晉呼吸都快停滯了，第一次見到這個詭異景象的其餘操作員更是難以接受地即將失去理智，他們恐懼、他們厭惡，但他們又渴求著這些可怖的觸手趕緊吃完這些烏鴉群。
不，他們更想烏鴉群能夠反擊，與觸手打個兩敗俱傷能夠撿漏！
陳晉難耐的壓下心底這不堪的想法，從7區來到這裏的他深知這是竇理在幫忙，但巨大的壓迫感令他雙腿止不住的顫抖，一時之間就連他也感到極度的恐慌——
如果這個怪物完全失控，朝人類襲擊怎麽辦？
但他那惡意的揣測不過多時就遭到了打臉，那些瘋狂的觸手在吞吃掉大半烏鴉後不再無序揮舞，反而有了人性化的智商，刻意避開人類、甚至主動先往被烏鴉攻擊的人類身邊敢去，將那些烏鴉一個不留地剿滅殆盡。
陳晉指揮小組其他人將首要成員保護好，獨自探出頭再度望向高臺之下。
之前那完全怪物化的血肉團之上，一個褐色卷發的女子上半身立在其上，在另一個冷面女子的幫扶下，她艱難地將身體從血肉團中扯出。
與7區肉繭類似，恢覆神志後的竇理努力從一團糜爛的血肉中凝聚出人類模樣的軀體，有上一輪經驗，加上徹底融合6區車間主任身份後更加強大的怪物能力，竇理這次速度快上不少。
皮肉血管撕扯著拉出人形，寒乾深深皺著眉頭，這場面連她都看著痛到極致。
但竇理跟個沒事人一樣，甚至笑著打趣：“謝啦寒小姐，多虧你在外面幫忙。”
“……是嗎。”寒乾可沒覺得自己幫上多少忙。
但竇理只是笑了笑，沒過多解釋，剛才失去意識間經歷的一切難以描述，她沈著心看向四周。擁有6區車間主任身份卡後，6區一切信息都對她完全透明。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擺在了她的面前——
剛才混沌中經歷的一切，是真實的。
不過那些並不是竇理本人的記憶，而是其他無數人在副本中經歷過的一切。
是的，副本。那些是不同的副本記憶！
而副本記憶的來源……
竇理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雙腿從血肉團中拔出，穿上寒乾遞來的衣服。
她們正處整個6區的中央，周圍密密麻麻錯落排布的獨立盒子空間將她們圍繞，其中流淌的黑色濃稠液體是無比的熟悉。
竇理在上個披薩店副本中見過同樣的東西——披薩店地底的教堂中心，濃稠的黑色非牛頓液體，它的地下，埋藏著名為李肯的神女屍骨。
這些就是每個副本中，汙染的具象化。
而6區車間裏，每一個盒子中，都匯集著來自不同副本、效用不同的汙染源。那些血屍浸沒過這些液體，被汙染激發出各個不同的‘牲畜’形態。
但那些不只是外在表露出的形態變化，更為主要的是……怪物化。
因為汙染而導致的怪物化，因為怪物化而上升的評分！
在7區舊時場景中經歷的一切再度浮現腦海，赭石的升級與話語還歷歷在目。
竇理徹底明白了，所謂的產值，就是這些因不同汙染怪物化後、評分升級不一的血屍屍體，經過切割分離等一系列操作剝離下來的‘評分’。
產值，就是評分。
就像披薩店裏被顧客怪物吞吃的優秀披薩上，附著來自外賣員提供‘芝士’後擁有提高評分的晉升效用。
工廠送出的預制菜是血屍肉塊組成的載體，只需加上些許鮮活的生命力，就可以制造出一份供給怪物的優秀披薩。
而這些血屍本身的評分被剝奪下來，成為產值進行流通。
所以7區最底層工序中，不同的牲畜類型、不同的大小的肉塊代表的產值亳無規律，因為這些怪物化的血屍就如同人類覺醒的異能評分，就算汙染源相同、就算其他變量相似，不同的怪物也擁有不同的評分。
竇理樂了，她手握兩個車間主任的身份卡，但可支配的產值連從操作員手中一日剝削量的零頭都不到。
看似多，能送出好幾個人類通關副本、能給幾千人分配20產值的保底，但絕對的大頭在不知不覺間，不知被什t麽手段剝削送往了何處。
笑死。
要這麽多評分的東西，到底想做什麽？
冷汗不斷從竇理背脊流下，怪物化後身體素質加強，可要保持人性的情緒就像強行退回老式計算機。現在兩個區的信息不斷匯入腦中，甚至之前混沌間經歷的無數副本也沖擊著大腦皮層，龐大雜亂的信息隨時可能讓她清醒的意識再度崩潰。
不過多時，平緩下來的情緒如同停止流淌的血液。
竇理慘白的臉漠然看向手中光腦。
【身份卡更新：創夢集團工業園區操作員/7區車間主任/6區車間主任竇理、肯肯披薩店店長李肯。】
-業績：0
-綜合評價：0
-SAN值：17
-汙染值：60
汙染值的升高讓竇理本能感到危機，原本以為吃了這麽多烏鴉後能回歸之前制衡的狀態，但如今看來有一方汙染明顯強過另一邊。
是血肉。
竇理很快下達結論。
盡管烏鴉一直扮演者吞噬剝削者的角色，但從始至終都抵不過竇理血肉觸手的捕捉腐蝕。
但除了其他信息外，升高的SAN值讓竇理略感驚訝。
很顯然，之前玉芝提到過的，提升SAN值方式她哪個都沒做到，難不成這玩意還能憑借意志力回升？
竇理猜想，但很快又否定。
她並不認為之前披薩店副本中，自己的意志力沒有這個副本中堅定。
奇怪的信息被暫存腦後，更新為強大怪物系統的竇理接收分析著整個6區的一切。
高臺之上，無數人類或戒備或崇敬地看向底下新任車間主任，整個6區最為煩擾人的烏鴉被這位突然出現的陌生女性完全剿滅。
這是這百年來從未發生過的，如同突然異化後的副本，被強行打破原本循規蹈矩的一切，強烈的不安縈繞每個人心中。
竇理沒理會這些操作員的心思，將之前7區的規則命令同步給6區，突然發現自己不用兢兢業業工作、也不用遭受烏鴉襲擊的人們感到愕然。
還未等有人向竇理拋出橄欖枝，中央帶來奇跡的女子突然朝下面一跳！
下面可是不斷工作著的機械分揀池！
他們操作員停下了工作，可分揀池永遠不會！
“小心……”高臺上，失去所有隊伍的少女喃喃，可她的聲音太小，連周圍原本的競爭對手都聽不清。
本就虛弱不堪、大腦遭受損傷的寒乾下意識想要跟上竇理的步伐，但自上而下落下的竇理操控血肉，只給身後寒乾留下一句話：“你暫時待在這！”
被迫再次留下的寒乾悶聲不坑，冰冷的視線俯視底下分揀池中，正奮力掙紮的兩個身影——
魏蘇毅和……溫靈珊。
在剛才一片混亂間，竇理都沒註意到這裏發生的一切，不知怎的兩人就墜入了這片聚集無數血屍的危險地。
“蘇毅！”竇理停滯的心跳不自主再次跳動一拍，落入分揀池後，血肉張開的蛛網很快將魏蘇毅撈出。
而魏蘇毅完全沒在乎自己的安危，反而急切地與她匯報：“溫靈珊有問題！她死命往中間沖，我都攔不住她！”
“她的實力絕對不是表面展露的那樣！”
無論對方實力如何，擁有兩個車間主任身份卡，幾乎無敵的竇理臉色冰冷。她將魏蘇毅甩向高處，輕柔地放在平臺之上。
而溫靈珊此刻已經到達了分揀池中心，那是血屍的另一個出口，用來處理‘不合格’產品的出口！
竇理飛速趕往，這對她來說很容易，但溫靈珊也動作極為熟練靈巧，仿佛對這塊地方無比的熟悉。
“你到底是誰。”竇理終究先行一步抓住了這個小姑娘，黑色兜帽大開，露出其中那毀容大半的臉。
溫靈珊依舊對她怕得要死，但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突然一凜，她的身體突然變成泥濘狀的黑色泥漿，連竇理都沒反應過來控住的剎那，鉆入了中央黑霧！
竇理瞳孔一縮，許多細節在腦中如電火花般閃過，不過剎那，她也跟了上去。
在魏蘇毅和寒乾的雙雙註視下，兩人一前一後徹底消失不見。
……
竇理像是被卷入一個巨大的洗衣機，黑暗之中溫靈珊的異變能完美隱藏。竇理嘖了一聲，直接釋放自己的血肉將身周所有的一切盡數包裹，無論是血屍、殘塊，還是悄悄隱藏暗處的黑色泥漿……都被她攥入自己‘手中’。
緊接著，她眼前突然一亮，脫離那篇黑暗後，巨大的肉繭墜落在地。
竇理擡起頭，上方竟然是毫無變化的淡紅色天空……
她來到工廠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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